香蕉罐子

[竹生花·下] 糖鸡

两年后。


又是一年一度的同学聚会。


“闵总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？”


名演员转行自己开公司的闵玧其被一群人围住问东问西，唾沫星子喷进了玻璃杯里。


“说什么结婚啊，我这不是还没谈恋爱吗？”


“说什么呀闵总......您这么帅怎么会没有女朋友呢？”


问问题的是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，闵玧其甚至不记得她初中时的样子。


“我是真没有......”


“那您看我怎么样”，她把手搭在闵玧其肩膀，不住的用尖尖的指甲画着大大小小的圈，“不如试试？”


手机铃声突然响起，闵玧其匆匆拿接起电话。


“喂...好我现在就去。”


他拂掉女人的手，站起身来。


“闵总不再留一会儿吗？”


“不了我还有事”，他拿起酒杯，突然想起里面溅了不知是谁的唾沫，便又轻轻放下，“今天的饭我请，你们随意点。”


终于挤出过于拥挤的包厢，闵玧其扯开领带，揉乱了理发师精心做好的发型。


手机在兜里震了一下，他低头按亮屏幕。


“我的电话足够及时吧？闵总记得给奖金～”


是小助理。


“太晚了扣一半。”


屏幕在黑暗中亮的晃眼，闵玧其坐上车把手机扔上后座。顺便解开呢子大衣内里的纽扣，卸掉勒的人无法呼吸的领带。


耳边突然传来那个稚嫩的声音。


“闵玧其！你怎么又穿黑色啊......好丑的呀！”


他惊的在狭小车座上蹦起，连带着身体扭转出奇怪的弧度朝声音的方向看去。


车外路边的灯照亮了后座，只有黑壳手机静静躺着，与同样黑色的皮质座椅融为一体。


自己居然有想一个人想到幻听的地步。


突然记起，朴智旻很讨厌黑色。而自己，很喜欢。


“你居然喜欢黑色？！那么丑！”


“哪里丑了？”


“超级超级黑啊”，他一边说一边胳膊伸长画了个大圆，“有了黑色别的颜色就都被遮住了。”


“傻瓜吗你！黑色当然要黑啊！”


自己揉他脑袋，那西瓜头发丝细软。


记得二十二岁生日那年，朴智旻送了自己一件粉色衬衫。


浅粉混着白色的亚麻面料，整齐的叠在礼物盒里，外面包了一层厚牛皮纸，用绳子和小花裹得好看极了。


闵玧其打开的时候其实很失望——总觉得少女系的粉是这辈子碰也不会碰的颜色。大抵是没控制好表情把落差感表现的很明显，朴智旻结结巴巴的嘀咕了很久，说是自己的衬衣都是黑白灰色太单调了，浅色其实也很好看的，尤其是这么这么白的皮肤，不穿就暴殄天物。


还记得那时候自己哄了他很久说自己喜欢，但最后还是不欢而散。


那件衬衣至今，一次都没穿过。


不过啊，现在连想穿都没机会被表扬了，不是吗？


一瞬间好想好想，被他甜甜糯糯的拉出去炫耀自己，再把挤眉弄眼求夸奖的他，抱个满怀。脑袋埋进他精致却细腻柔软的颈窝里，让那在阳光下微褐的发丝，扫过自己的眼睑和颊。


实在是搞不懂。怎么就，走着走着，把他弄丢了呢？


还是回家吧。


一脚把油门踩到底，汽车少见的发出恼人的轰鸣。


天凉好个秋。





伦敦，不起眼的砖红房子脚下。


长大了的朴智旻愈发清瘦，圆润的脸颊不见了，取而代之的是流畅的棱角和薄薄肌肉裹着的，纤细的四肢。


近几年越来越怕冷，九月初秋就换上了毛衣和厚外套，而现在是十一月，他裹了两层羽绒服和羊绒毛衣，却还是冻的发抖。


朴智旻的女朋友就在身边，墨绿色的风衣和黑色的毛衣裙显的人成熟了许多，勾勒出姣好的身材。皮肤一如既往的白，纤纤手指搭在朴智旻的臂弯，染了浅色透明甲油的指甲晶润剔透，像极了一弯清澈的塘。


“智旻哥，我们去吃什么呀？”


“秘密。”


“两周年纪念日不是什么大事儿啦，不如省点钱我们搬进好一点的房子。”


“和你的两周年只有一次。”


小学妹突然安静下来。这句话明明没错，两周年只有一次。但总觉得，他好像是在说，这是最后一个纪念日了一样。


餐厅就在不远的地方，三个红绿灯也就到了。预定好的位置靠窗，菱格玻璃隔开了街上匆匆的行人，冷爵士和偶尔的餐具碰撞声。


朴智旻把在冰块里的红型味美思取出，给她和自己各倒了半杯。深色的液体在酒杯里摇晃，他低头浅浅的抿了一口。唇齿触到酒的一瞬间，甜得发苦。


“小学妹，我想跟你说件事儿。”


“等吃完饭吧”，她把头发别在耳后，几秒钟后又扯出来，“不急。”


“好。”


最嫩的牛脊肉裹着香醇浓厚的酱汁被穿着白衬衫的侍者端上桌，在铁盘里滋滋作响。朴智旻很快切好了他那份，整齐的码在盘中，又抬手换走小学妹切的乱七八糟的那盘。


“吃这个吧。”


小学妹低头把牛肉塞了满嘴，没有说话。朴智旻也由她去，慢慢吃着大小不一的方块。她几乎是狼吞虎咽的速度，朴智旻还没吃完一半她就已经吞完了整盘，攥着餐巾慢慢擦着嘴。


“怎么吃这么快？饿的很了？”朴智旻问道，抬头捻起一颗樱桃放进嘴里。


“散伙饭是吗？”


“嗯？”


“你不就是，想跟我分手吗？”


她给自己又斟了满杯酒。


“我知道你还喜欢着他，喜欢到连梦里都只叫他一个人的名字。我去过你们之前的家，当然也知道，你的房间布局一直和以前一样。冰箱里永远都有一盒冰镇黄桃，我对黄桃过敏，你也从来没吃过。那是给闵玧其的，对吧？”


“要叫哥。”


“好，是玧其哥”小学妹抬头盯着刺眼的水晶灯，“他的名字只有你能叫。”


“其实啊，我告诉你朴智旻，我真的受够了每天晚上在家等到凌晨一两点你还没有回来的日子，受够了你总是穿厚重的黑色，受够了梦醒时分，你总是迷迷糊糊的紧紧抱着我，喊着玧其哥的名字。”


她一口干掉杯中的酒，一滴从唇角落下，在深色衣衫上晕开，看不出痕迹。


“你他妈怎么不去追呢？你就这么愿意和一个你一丁点也不喜欢的人朝夕相处两年？你就...你就是个懦夫你知道吗！”


“懦夫！”


窗外大雨倾盆而下。


“朴智旻，我希望下次见到你的时候，牵着你手的人，是闵玧其。”


她伸手拿走朴智旻面前的酒杯，仰头饮尽。


“这酒真他妈难喝。”


说罢穿上外套，头也不回的走出餐厅，高跟鞋踏上大理石的回音萦绕。


感谢这场及时的雨，遮掩了我汹涌而出的泪。


也...感谢你，给了我生命中最幸福的两年。


希望你......一定要幸福。


她挺直脊梁，穿过雨幕，街道拐角隐了她微微颤抖的半片影。


闵玧其，我一点都不嫉妒你。


一点都不。


朴智旻盯着她越走越远，叉起一块肉放进嘴里。


真的，谢谢你。


我会努力活得开心，也希望你，遇到用生命爱你的男人。


请一定一定，要幸福才好。





圣诞节就要到了。


正好放两周的假，朴智旻准备回国看看。平安夜的机票超乎想象的便宜，他大手大脚的定了以前从没坐过的头等舱。


候机厅有专门的真皮座椅，以前只可远观不能坐上的那种能把全身陷进去的椅子。朴智旻买了杯焦糖玛奇朵，握在手里暖着手，时不时啜一口。


耳机里放的是那个人闲暇时自己做的音乐，去年在推特发布时说的是“给这辈子最爱的人”，朴智旻一边嫉妒他的Miss. Right，一边翻来覆去听了无数遍。


曲子不是会洗脑的那类，而需要听很多遍才能记住。评论里铺天盖地全是这首曲子有多甜腻多让人幸福，朴智旻却每每一听就想哭。明明是，很让人开心的调子啊。


不知不觉的四个小时过去了，到了登机的时候。


朴智旻早早就坐上了飞机，戴好眼罩就准备睡觉——若是一醒来就到了该有多好。


身边好像坐下个人，那时他已经到濒临睡着的时候，迷迷糊糊的也没有睁眼。


半小时后飞机起飞，巨大的发动机运转声吵醒了朴智旻，失重感让他摸索着想要抓紧身侧扶手。


好像...扶手不见了。手下的触感是...西装裤凉凉的质地。


忽的耳边声音响起。


“你怎么还是喜欢耍流氓啊。”


冰凉的手指轻轻解开束在脑后的眼罩带子，倏然来临的光明让朴智旻睁不开眼睛。那只手又轻轻覆在微肿的眼睑上，手心里睫毛颤抖的厉害，刺的人心痒。


手指慢慢抬起，露出那双紧紧闭着的，上挑的细长眼睛。


“好久不见。”


浸润了甜酒的音色暖了朴智旻自以为早就干涸的心脏，一霎杏花晃眼，扭头向窗外，原来暖阳正当头。


“朴智旻，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。”


“嗯？”


“我喜欢你，比这地球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喜欢。”


前座的小助理探头过来，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嗓音自以为偷摸的在朴智旻耳边说：“快和他复合吧，你都不知道他因为你扣了我多少奖金......”


闵玧其的眼刀扫过去，小助理立刻噤声。


“好好的扣人家奖金干什么”，朴智旻笑了，对小助理说，“回头我给你补。”


“好好好好好！老板娘万岁！”


“请你扭头坐好”，闵玧其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威胁，吓得小助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乖乖听话。


“现在你可以吻你的人了，我的王。”


说着让朴智旻吻他，闵玧其却压迫性的，低头深深吸吮那久违的，果冻儿似的唇。


怀里的橡皮糖，揉皱了他身上的粉色亚麻衬衫。





[竹生花·下]



罐子截稿于4/30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