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蕉罐子

[蔚蓝] No.1

酒吧能看见海。




从那方小小的窗户侧边用一个左至右的奇特角度，能看见海。蓝汪汪透着晶莹的一小块，被窗户框和远处的椰子树，切割成三角形。抑或是四边形？不记得了。




没人注意到那方小小的窗，一如没人注意到窗边坐着的人。带着墨镜，穿着丝质条纹衬衫，和皱褶过多的西服裤子。那裤子和上衣搭配起来很丑。或者说，那裤子跟什么衣服搭起来都很丑。原本是雪白的或是米黄的，却沾上了不知是什么的褐色斑点，或大或小，从右大腿处一直延伸到左裤脚。




酒吧老板是个中年大叔。微胖，留着满脸的络腮胡子，衬的他的牛眼和青筋愈发狰狞。人却很和蔼，总是唱着欢快的歌儿给人们送酒。




店里没什么好酒，大部分是掺了水的黑啤，供给附近码头的船员。偶尔有船长大副这类人来，大叔就给开一瓶两瓶威士忌，嘴上说着不收他们钱，最后还是会灌醉所有人，掏空他们每个人的腰包。




因为靠海，酒吧里总是弥漫着腥咸的味道。夏天是浓烈的鱼腥和汗臭味，冬天是海风带起的腥和肥鱼被横斩后的血甜味。没出过海的人来这儿肯定会吐，也肯定会被一群人骂作懦夫小丑。





哨子又一次被吹响，从没喝过咸味海水的木板跃跃欲试，新刷的漆散着刺鼻的味道，周围却没人皱眉。




船员走过去亲吻这艘船，把脸贴在阳光烫热了的黑漆上。




“黑鹰号——启航！”




船终于被推下海，在水面摇晃几下便平稳了。汽笛声响彻天空，随即是人们围着着半边海岸欢呼的声音。





不同于岸边的热闹，酒吧里分外冷清。




原来喝酒的大部分人，早就跑去岸边看大船启程，酒吧里只剩下寡言的老板娘和脏裤子的那人，盯着某一处地方，一动不动。 忽然进来一人。




行走时带起一阵冰凉的风，朝店里唯一的客人走去。




但那客人好像没发现，自顾自的啜一口酒，复而继续盯着原来的方向。




手心触上那人削瘦如掌的肩膀，那人震了一震。




“走吧，智旻。” 只听刚进来的人开口，带着零星酒意。人未醉，人已醉。




“你来了，玧其哥。” 被唤智旻的那人偏头笑了，手心向上朝声音方向伸去。




许久没有动静，侧耳听见酒吧门口的汽车轰鸣。




原来他早就走了。




朴智旻扯出一个笑，嘴角梨涡浅浅。明明是夏天般明媚的笑，身子却颤抖起来，没收回的手攥紧，指甲在手心隐隐刻出血痕。




他起身离开，朝柜台那边挥挥手。




老板娘站在柜台对面的调酒台，一遍遍拿沾了污垢的餐巾擦水湿的啤酒杯，让本就不干净的杯子愈发灰暗。




可怜的瞎子。




她这么想着，也朝朴智旻挥了挥手。




“下礼拜还来吗？”




老板娘感冒了，声音粗哑，涩涩的刮人耳膜。




朴智旻已经走到了门口，在离门框一米远的地方站定，扭头辨认了声音的方向。




“来”，他笑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，“今天本来想在这儿多喝几杯呢，但是我爱人提前来接我，我得走了。”




他又挥了挥手，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揉搓早就脱出裤腰的丝质条纹衬衫尾。




“祝您生意兴隆。”




那一点被揉了半天的衣料滑出手指，皱褶随着朴智旻掸平衣裳的动作不见了。




门外响起了车喇叭声，闵玧其不耐烦的把快要掉下的墨镜扶正，敲方向盘的食指和中指一片惨白。




“来了来了。”





车驶过小桥和田野，四小时后停在一栋小房子边。




房子被青松环绕，空气中弥漫着丝丝青翠。 朴智旻没等闵玧其来扶，车还没停稳就开门迈出了车厢，踏上一片草地，几步走上一条小路。




他了解这条走过千百次的小路，这条路上的每一颗石头都是他亲手从河边挑的，不知颜色，只知道每一颗都大抵同样大小，一共一万零一颗。




什么寓意来着？ 想不起来了。




他有些懊恼，揉乱了一头黑发。 总会想起来的，他这样安慰自己，在花盆底下摸出钥匙开了门。




门没关，他知道闵玧其肯定没带钥匙。懒得回去再把钥匙压回去，就挂在门后，哪天想起来了再放过去。




随便踢掉鞋去厨房倒了杯冰牛奶就光脚回屋，脚心在木地板上啪嗒作响。 好一会儿之后闵玧其才回来，身上沾染了浓重的烟味，手里提着两大兜水果蔬菜。




走到门前看着大开的门唇微勾，又把手里的钥匙压在花盆底下，顺便在院子里接了点水倒进那盆白色紫罗兰。 一进门就看见胡乱摆着的鞋子，和滴出来的牛奶痕迹。




闵玧其无奈，又认命的搁下袋子去擦地板摆鞋子，之后脚不点地的摆好了蔬菜水果切好了一盘冰镇草莓，淋了蜂蜜置在冰箱里等着朴智旻饿了吃。




好不容易活儿都做完了，他想起来给朴智旻收喝完的牛奶杯子。 一上楼就能看见朴智旻的房间，门正对着小客厅，上面贴着很久以前写的小纸条“外人莫入”。




悄悄旋开门，闵玧其看见小混蛋果然早就睡着了，斜斜趴在地毯上手里抱着个大枕头。




他走进屋把朴智旻抱回床上，掖好被子才拿着空杯子下楼。离开时没忘了拉上窗帘，省的他被阳光晒着睡觉做噩梦。





门关上的那一刻，朴智旻睁开了眼睛，怔然半响复又闭上，蜷起身体摆成一个最有安全感的姿势。







玧其，我想你了。




很想很想。





——TBC